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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低端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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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低端人口是2017年11月北京安全隐患排查整改活动。2017年11月18日,北京市大兴区西红门镇新建二村的一栋群租住房发生重大火灾事故,造成19人死亡,8人受伤。事件发生后,2017年11月20日起,北京市委书记蔡奇部署开展为期40天的安全隐患大排查大清理大整治专项行动,对具有重大火灾隐患的群租房进行集中清理整治。在短短几天内,十多万所谓的北京“低端人口”被要求立刻离开。政府动员警察、城管等部门,联合把这些民众驱离北京。大量外来人口被迫流离失所,居所的隔离墙被砸,房间里一塌糊涂,电力和暖气停止供应。此次事件后,中国大陆各个社交网站大量屏蔽“低端人口”一词以及相关信息。

2017年冬天,我被清理了

引起了一些回忆,2017年冬天,我住在大望路合租,我一个人住主卧,但是屋子里有其他隔断,这个卧室我窗户伸出去能连接到公司的wifi,被窝里钉钉打卡很欢乐

有一天警察上门,我住的不是隔断,但是他们带人用锤子暴力吧隔断拆了,然后说明天停电,直到隔断清理完毕,真的离谱啊,你合法租的房子,被人说拆旧拆,门还锁着,但是隔断的墙倒了

两个隔断一个住着一个喜欢aj的小哥,另外一个是一个设计师妹子,我到现在还能记得那个妹子回来,在被灰土盖住的床上收拾东西,没有任何抱怨,说下午去找房子

寒冷的冬天,必须要在一下午找到住处,要不就得住公司了,第二天我们他们都在收拾东西搬家,这个妹子说自己以后计划要出国读书,为数不多的感受到了铁锤,不过砸到了我隔壁

不过我也趁机,拉着我的所有行李去女朋友楼下,跟她说我被清退了求收留,名正言顺的开始了一起住的生活

大半夜被警察打脑袋

2017清退低端人口的时候,我小区地下室的租户被大半夜轰出来,有一个租户问为什么,被属地派出所的警察用警棍打脑袋直到昏迷,然后扔到人行道上(11月的北京还是大半夜,至少有-5度了)。有几个居民质问警察为什么这样做并摄像取证,也被警察暴力抓走。

北京火灾之后禁止出租

为完成外来居住⼈⼝居住为零的指标,经该村村党⽀部、全体党员、村⺠代表决 定,对外来居住⼈⼝包括⼤棚、饭店、⼩吃部和各种服务店⾯及外来打⼯⼈员等,⼀律进⾏单⽉收费制。具体收费 ⽅法为“⼤棚每⼈每⽉交2000元;门脸、饭店每年交5000元,每⼈交1000⽉;外来居住⼈⼝每⼈每⽉交2000元。” 通知称,征收费⽤为“卫⽣费、⽔费、治安费、电⼒设施”这四⽅⾯,此决定望外来居住⼈⼝⼤⼒⽀持,⾃觉遵守, 凡不按此规定执⾏者,执⾏⼈员有权停⽌⼀切服务项⽬,并将当事⼈限期搬出本村。此决定定于2017年8⽉1⽇期正 式执⾏。通知落款为求贤村村委会7⽉12⽇。

2008北京欢迎您!2017北京驱赶你!

紧急通知 应大兴区政府及旧宫镇政府通知,要求按北京市政府相关文件要求,本地区公寓及出租房屋全部紧急清退,限时5天 11月26日将强制断水断电断气。要求全体居住人员在此日期前全部撤离,逾期不撤离者,本公司及政府将采取强制措施,后果自负! 2017年11月21日

这事早就开始了啊

2016年8月1日,党报《人民日报海外版》刊文称,“为缓解城市人口压力,中国一些超大城市地方政府纷纷出台政策,这些地方的常住人口增速开始放缓。北上广(北京、上海、广州)当地政府通过政策驱动,疏解了很多与超大城市定位不符的批发市场、中低端产业从业与就业者。” .

北京实施“清理低端人口”的政策已经持续了3个多月的时间。整个北京市的辖区,像朝阳区、西城区等,都存在“目标限额”。部分远郊的村庄则大幅度提升外来人口临时租屋的“人头费”,每人每月的费用将达到2,000元人民币(1元人民币约合0.16美元),客观上迫使外地人无法在当地居住。

此前,传言习近平曾对北京市前任党政官员说,“你们不搬(出北京),那就中央搬。”这句话促使时任北京市主政者下决心将通州区划定为城市副中心。下面人会不会曲解了习近平的意思?

2017年7月,中国社交媒体平台上出现了一篇名为《北京 有2000万人假装在生活》的文章。作者称,“今年,北京核心城区开始治理开墙打洞,越来越多的小商店、小饭店、小旅馆被迫关门,越来越多低端行业的从业者被迫离开,这种脱衣服减肥的管理方式让北京在高大上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但它离生活便利的宜居之都却越来越远,离包容开放的城市精神越来越远。” 作者认为,那些追梦成功的人正在逃离。还剩下2,000多万人留在这个城市,假装在生活。事实上,这座城市根本就没有生活。这里只有少数人的梦想和多数人的工作。

低端人口,何罪之有?

1

这两天正当大家都沉迷在如梦如幻的上海维密秀同时,似乎很多人还不知道,北京4天前有个非常大的新闻。 2017年11月18日18时许,北京市大兴区西红门镇新建二村聚福缘公寓发生火灾。由于该公寓为廉价群租公寓,火灾发生时里面众多外来打工者聚集,而群租公寓的特点偏偏是狭小与拥挤,所以这场火灾导致了非常严重的后果,总计19人死亡8人受伤。而这19人的遇难名单中,含有8名儿童!

虽然这起特大的事故多多少少原因没有引起网络上的广泛关注,但是我在该新闻的下方看到了几则令人不悦的匿名评论。例如有人说:“这群北京的低端人口早就该滚出去了。”

这类言论瞬间让我非常不舒服。我知道,可能这些话出自一些从小在北京条件优越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他们会选择性看到一些外来人口带来的负面新闻。但是在众多流动人口的北京城脚下,一些负面新闻是难免的,国内外哪个城市都有。反观大局,中国今天能有超高速的经济发展成果,就是建立在牺牲这群低端人口廉价劳动力的基础上而达成的。

其实,出事的聚福缘公寓本身并非旅馆,它是两层楼的仓库办公房,房东用隔板将二楼隔成一个个小房间,用廉价的租金吸引附近外来的打工者。这些人有的是服装厂工人、有的是油漆工、有的是搬运工、也有的是装修工、快递员、外卖员等等。是的,他们是大兴这一带最底层的工种劳动者。

这个二楼被房东切割成200多户小间,狭小的公寓内住满了400多人。别说消防设施了,其复杂及狭窄的走廊,第一次去几乎每个人都会迷路。

不管是北上广深还是二线大城市中,像聚福缘那样不为人知的群租公寓比比皆是。一旦傍晚过后,打工者回来,你能在这些公寓中见到与室外高大上写字楼和住宅区大相径庭的另一番景象。据侥幸逃出来的租户曹磊对记者说:“在里面别说炒菜的味道随时都能闻到,就连隔壁打呼噜的声音、教小孩写作业的声音、电视机的声音等,都听得一清二楚。”

聚福缘的租金是每间每月300-500元,整个屋子就留一个对着过道的飘窗,一到夏天会让人闷得头痛不已。这就是帝都脚下底层人民居住环境的现状。你要说这是北京的贫民窟并不为过。

火灾后公寓南侧一位妇女正打包行李离开

但是,和国外的贫民窟又不同。在国外,好吃懒做、吸毒赌博之人会盘踞在犯罪率高发的贫民窟中,比如像巴西、法国、墨西哥、菲律宾等国家,贫民窟地区抢劫案比比皆是,再强壮的男子过去都有可能被一群人围住抢光身上财产。但北京不一样,我们在北京的贫民窟中看到的更是一张张勤奋认真工作的脸庞。

2

侥幸存活下来的租户刘凤就是如此。来自河北张家口的刘凤来北京打工整整8年了,目前她在新建村附近的服装厂缝制男装与贴标签。每年9月-11月是服装厂的旺季,对于打工者也是最忙的一段日子。这家厂冬季有3000多件男装订单,刘凤每天早上8点上班,中午休息一个小时,直到晚上22点才能忙完一天的活。然后第二天起来再重复以往。可是,如此高强度的流水线工作,她整个一年下来也只能拿到5、6万左右,工厂若绩效好,或许能加点奖金,回家过年;工厂若出现问题,有的工人连工资都拿不到。

11月18日,周六,也就是聚福缘发生火灾的那天。厂里担心订单量无法按时完成,让周末放假休息的刘凤夫妇双双回工厂赶工。此前刘凤已经连续贴了整整三个月的品牌标签,但是为了多挣些钱,为了给7岁的孩子交学费,她爽快的同意了。

“如果不是因为厂里加班赶工,我可能也就没命了。”是的,当晚上10点回到新建二村,看到眼前一片狼藉的自己家的同时,刘凤露出了既悲凉又惊险的表情。

如今,我们每个人身上所穿的衣服都是来自像刘凤这群服装工人无日无夜加班后的成果;我们住的每幢楼都是建筑工人严寒酷暑下冒着生命危险建造起来的成果;我们走的每条干净马路都是环卫工人于凌晨四点的寒冬赶在早高峰来临前打扫干净的成果。他们都是某些人口中的“低端人口”,可是,无论哪座城市的发展根本离不开他们。你们又有何脸面一边享受着榨取低端人口劳动剩余价值所带来的社会福利,一边歧视他们、赶他们走呢?

3

前几天因工作关系,接触到一位来自甘肃的00后小姑娘,准确的说是00年出生。18岁,高中刚毕业,便远赴魔都前来打工,由于也没什么学历与经验,做着最基础的体力活。

我观察,她的工作能力其实并不差,且交流下来也不笨,许多技巧一听就学会了。出于好奇,我便问她:“为什么不继续考大学?成绩不好吗?可你看上去还是很聪明的。” 她说:“之前学习还不错,但到高三就不想读了。” 起初我以为她高中谈了男朋友,因为早恋才没心思学习,故而没考上大学。但当我了解到真相后,我被震惊了。

女孩家中有2个孩子,她是姐姐,底下还有个在念小学的弟弟。本来其甘肃老家就比较贫困,靠父亲外出打拼的工资勉强供养着姐弟俩的学习与生活。可是两年前噩耗来临,她的父亲突然因病去世了。他们不仅要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而且最重要的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断掉了!女孩的母亲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干任何农活,这也就代表着父亲离世后,他们整个家的财务收支完全空了。

这名痛下心的小姑娘于是做了个决定,放弃梦寐以求的大学,高中毕业后第一时间来到上海打工。牺牲自己,就为了供养还在读书的弟弟与身患疾病的母亲。

她说,她和男朋友同一个班级,非常恩爱。曾经手牵手答应对方要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未来一起踏入婚姻的殿堂。可是高三毕业后的那天,男孩拿着曾经答应一起去省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找她,却发现她已不在家了。为了让自己不再犹豫,女孩瞒着男友坐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希望在这座城市能赚到点钱寄回给家乡的弟弟与妈妈。

若不是她坐在我面前强忍泪水回忆着,或许连我自己都不信眼前这名身为姐姐的00后女孩正承受着如此巨大的负担。可她只有18岁啊!才刚成年啊!我们的18岁还在无忧无虑打着游戏、逛着街、尝试偷妈妈的化妆品学美妆,她已经义无反顾的投入到为整个家庭的生计中奔波了!

底层的生活有时不得不迫使着“低端人口”的孩子们“早熟”。大城市的我看来,在女孩最为花季该读书与恋爱的年龄,远赴千里出来打工为给弟弟读书凑学费,非常诧异;可在她们眼中,这个年龄外出工作的人已有不少……

直到我提起“鹿晗”的名字,这个女孩才在泪痕还未干的眼眶中露出久违的灿烂笑容。腼腆地和我说,她很喜欢鹿晗,那天鹿晗与关晓彤公布恋情后,她三天三夜没吃下饭,问我是不是很傻?

“我喜欢了鹿晗好多年,他的每首歌我都能背出来。如果他和迪丽热巴公布恋情我会很高兴,但他偏和关晓彤公开,那几天真难过死我了。”

是啊……此时,我才惊醒过来,对面的她只是一个18岁的00后女孩。

4

纵观近20年中国的流动人口往来数据,任何一个城市的高速发展,必定会吸引来众多的流动人口打工者(所谓“低端人口”)。而这座城市的竞争力也正由于低端人口所做的默默无闻贡献才得以世界闻名。上到万丈高楼、下到地铁轨道,这些都不是我们眼中的高端人口坐在空调间的沙发上变魔术变出来的,全都是低端人口每天风吹日晒加班加点打造出的一座座国际化大都市。但是,一旦低端人口流失,城市的竞争力就会迅速下降,今天的香港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然而,市场经济学总是在收益平衡中默默地调节城市间人口的结构。即便少数人看不起低端人口,这些打工者也不会仅仅因为你的眼光离开这座城市。从目前看,外来打工者的流入是因为这里有相对高薪酬的工作机会;而打工者的迁徙与离开,却不是因为工作机会少,往往是因为“房价”。

没错,纵观各大都市的人口增长,一座城市的房价正在默默建立起人口极限的壁垒。城市的人口饱和后,外来打工者会因为房租太贵、房价太高,而逃离。他们逃回老家么?未必,他们逃回的是能接受薪酬与房价差的城市,比如贵阳、比如成都、比如武汉与长沙。这也就是内地这几座省会城市1年内房价翻倍暴涨的原因。

今年,香港被评为世界上房价最贵的城市。也正由于香港的寸土寸金加上少部分港人对大陆游客的有色眼镜,让外来打工者越来越少涌入维多利亚港湾。是的,香港近几年来的发展停滞、甚至略转萧条、直到快被深圳超越,原因就在此:低端人口少了。

而同样从北上广的房价来看: 北京与上海的明天,或许就会变成香港的今天。

至于北京上海深圳曾经那般疯狂的经济发展岁月,正在刚才所述的几座二三线城市中如日中天般复制。

俯瞰这一切,都是由低端人口的来去所决定的。低端人口就像辛勤的工蚁一样,来到一座城市将其建设成世界的标杆,然后再去到下一座城市继续辛勤劳动,继续建设成中国的骄傲。

没错,我知道北京清除低端人口是上面颁发控制人口数量的红头文件。但是,在调配的同时请别忘了带给你帝都辉煌的基座是这群不辞辛苦、只为养家糊口的外来打工者。任何一个不犯法的辛勤劳动者,都值得尊敬,我们都不该去歧视他。

截止今天发稿,大兴聚福缘公寓,共烧死了19人,其中8个人是孩子。就当我们于金光璀璨的时装秀晚会下讨论年收入上千万的超模摔倒功与过、就当我们如火如荼刷屏携程员工孩子受到幼儿园老师虐待时,又有多少人会关注这19个因工资低廉住群租房而去世的打工者呢?别忘了,逝去的名单中间也有8个孩子啊!那时晚上18点,它们可能正在写作业,也可能正在与母亲共进周末的晚餐,突然窒息且刺鼻的黑烟从门缝下滚滚袭来,而那唯一且狭小的飘窗,连身在二楼的它们都无法钻出逃生!

是的,它们也是中国人,它们也是孩子啊!难道就因为他们是低端人口,所以才得不到我们的关注吗?难道是因为低端人口,所以才备受冷漠吗?

令人沮丧的一天:记录驱赶“低端人口”

作者是独立纪录片导演张赞波

令人沮丧的一天。因为天冷,我的双手被冻得冰凉而笨拙,将小麦克风安装进机器时,手一滑,不慎将它掉在水泥的地面上,话筒和底座的连接处磕开了一道大口子,变得摇摇晃晃。另外,更不幸的,从早上到晚上,遭遇了被各种人训斥、轰赶甚至推搡。这些人里头有村干部、保安甚至本地房东倒罢了,他们的粗暴多少在我的预料和经验之中。昨天在大兴,有一个看起来像村干部的人恶狠狠地威胁我再不走就将我“逮起来”。我也只讪笑了两声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的是,今天接连有正在被迫搬家的租户也开始朝我发火:别瞎几把拍了,拍着有什么用?北京都不要我们了,你们还拍!也许是连日来找房搬家的烦心愤懑,让他们像吃了火药,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

一位来自河北承德、在公寓里开小超市的阿姨前两天还非常友善,因为她的超市面临搬迁被迫低价洗货,她由此向前来采访的记者们大倒苦水,完了还与记者们互加微信,客气地寒暄。今天一看到我进去,我刚叫了声“阿姨”,她就脸色大变,“出去!”她厉声地说,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她迅速地迈过来脚步,双手抓着我的手臂,猛地将我朝门外推去。我趔趄地往后退了约两米,直到退出超市的门外,她才松开手。“没用,你们来也没用!”她有点歇斯底里地站在门内说。我本来因为她的突然动手而感到不快,想着怎么着也要教训粗鲁的她几句,但看到她此刻情绪失常的样子,严厉的话到嘴边又噎了下去。“发生了什么?前天不还很好吗?”我轻声地问。“你走你走!”她依然恶狠狠地说。好像我才是那个将她定义为“di端人口”然后迫使她流离失所、贱卖货品的那个人。尽管在政府的眼里,其实我自己也和她同属于“di端”阶层,也和她一样暂时寄身于一个五环外的城中村里,一想起它没准也会在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整治行动中被清理被拆迁、从而落得同样颠沛流离的结果,而同样感到惶恐不安。

我感到无比的受挫,当即叫了辆车,顶着越来越浓稠的夜色和寒冷,灰溜溜地从那个几乎要被搬空了的超市以及城中村走了。一直到回到我自己的城中村里,去一家有着鲜明城郊特色的超市,花了三块钱买了一支502强力胶,尝试着自己动手将麦克风上的那道裂缝粘起来时,我心里还充满了没法释怀的难过和绝望。我明白,那个阿姨的话其实不无道理,因为我对于她来说,确实是“没用”的,我甚至连记者都不是,即使费力记录下那些悲伤甚或凄惨的场景,最终又能有什么用呢?我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掌控,又怎能帮上他们?更何况那些在这个互害社会里,族群与族群、阶层与阶层、人心与人心之间被强行撕裂开的裂缝,就更不是用502胶水胶上一道麦克风上的裂缝那么简单。

一纸驱逐令 比北京的寒夜更冰冷

11月18日北京大兴区廉价违建公寓发生一场火灾之后,北京官方随即展开地毯式的“清理安全隐患”运动。很快地,这场对公寓安全的大排查,就演变成大规模拆除和对住户的驱逐令。一夜之间,超过10万名外来民工与低收入家庭,也就是官方文件中所谓的“低端人口”,被赶上寒冷的街头,无处安身。

火灾只是驱逐行动的催化剂,事实上北京市政府早就想把这些被标上“低端人口”的移工赶出北京市,以保证2020年前北京常住人口能控制在2,300万。

这场“大清理”运动效率惊人。中央电视台报道称,在短短几天内,北京各区已经清除“安全隐患”25,000处;另据大陆媒体粗略统计,超过10万外地人已被逼迁离、流离失所。

北京市许多餐厅、店铺、市场等被贴上封条,须在三日内搬走,不搬走或撕封条者,会被公安直接拘留。有廉租屋更要求,租户必须在当晚六时立即搬走所有物品,否则停水停电,后果自负。

家住北京顺义区李桥镇的南半壁店村的张女士说,每天晚上9时,都有特警、公安等20多人进村清查,一家一家清理,每天都清理到半夜一两点钟。不管是老人和小孩,大半夜把人都通通撵到大街上,许多人因找不到房子而露宿街头。

彭博新闻报导,11月27日,52岁的食品供应商徐先生在临时搭建的简易平房里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北京当局给了他三天的期限,必须搬离这里。这时他想起了2008年奥运中共官方歌曲“北京欢迎你”。

“现在他们赶我们走”,2000年从东北吉林到北京谋生的徐先生说,“我恨谁?我恨共产党!我就恨它。”

从网友上传的影片中,可以看到身穿制服的执法者粗暴踢门强制驱离、大批人拖着行李游走在街头的画面。民众在视频中倾诉,“北京城全被封了,这大冬天的让我们上哪儿去?还让老百姓活吗?!”

“有线中国组”采访了北京新建村民刘志凯,他已在北京开店7、8年,现在同样面临3天内搬迁。他说,“现在北京到处都在轰人,只能回河南老家了,无奈啊!十年前是北京欢迎你,现在是北京驱赶你。人治,这就是人治的结果。”

被驱逐的不仅仅是打工者,民营中小企业的经营者也在“低端人口”之列。来自东北的刘东风在北京开服装加工厂已经12年,他的工厂被拆迁,员工在连夜搬走工厂的设备及日用品。这50名长年跟随他打拼的工人,目前全部不知何去何从。

刘东风形容,这次拆迁惨过打仗:“这简直是战争…咱们也都是有文化的人,战争有这么大灾难吗?我们属于第三产业、手工业,靠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没有我们这些开路先锋,中国能有今天这样的发展吗?!欢迎时让我们来了,现在就这么个结果让我们走。”

北京清理“低端人口” “犹如党卫队清理犹太区”

习近平亲信蔡奇领导下的北京市一直有清理“低端人口”的举动,最近由于政府管理不善,发生一座违建房屋起火造成19人丧生的“11.18”大火后,外地人的悲惨遭遇不仅没有引起政府同情,反而为政府大批驱逐他们提供了口实。一位网民说;“清理租房的场面就像辛德勒的名单当中,党卫队清理犹太区一样啊,就差上大狼狗了”。

音译为王云的一位见证人说,“我是北京人,在这租房时为了上班方便点。很多外地同胞昨晚无家可归,身份证都被封在房间里,实在让人心酸”。据网友说,“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通州,昌平,大兴等地。一位租住在地铁通州土桥站附近某出租公寓的租客反映,22日早上7点半,消防、公安等部门工作人员纷纷来砸门,告知公寓属于违建,限期两天内搬离,目前已经开始断水断电。”

北京市一批自称在文化领域工作的个体人员发出“关于北京市人口清理的呼吁”。呼吁书对北京最近发生火灾后,政府不但没有在灾难发生后完备居民的安全措施,反而趁机加速清除类似住宅中的租户,勒令大量人群极短时间内搬出他们现有的居所。呼吁书说,“我们感到震惊和愤怒,要求在城市中努力工作维持生计的人及其家庭成员在寒冷的冬季紧急搬离是一个残酷无情、反人道主义的做法。”

本着“居住在此的人,有着平等的权利”的原则,呼吁者要求“有关部门重新审视外来人口政策,取消‘低端人口’一说,立即停止相关的搬迁命令。”呼吁者认为政府应为受到火灾和相关“清理人口”政策牵连而失去居所的公民提供安置的空间。

目前在社交网络广泛流传着一份以“在北京外地农民工及生意人”为名发出的写给北京市领导的一封信。信中说,他们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来到北京,加入城市建设,“多年来我们奉献了青春,奉献了所有,为北京建设做出了应有的贡献”。现在,年龄已大,却面临经济不景气,工作难找的局面,为了有口饭吃,仍在“咬着牙坚持”,“现在政府要清退我们,我们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信中说,“在农村我们没有土地,在城市我们居无定所,…我们的出路何在?国家提倡老有所养,老有所医,养在何方?医在何处?我们很迷茫”。他们面临被驱逐,但还在恳求政府宽限,“天寒地冻无去处”等到来年天气和暖时想办法搬迁。

一篇广为流传的名为『低端人口,何罪之有』的文章写到:“上到万丈高楼、下到地铁轨道,这些都不是我们眼中的高端人口坐在空调间的沙发上变魔术变出来的,全都是低端人口每天风吹日晒加班加点打造出的一座座国际化大都市。”作者呼吁应该尊敬他们,而不是歧视他们:“他们也是中国人,他们也是孩子啊!”

一直生活在北京的中共前总书记赵紫阳秘书鲍彤写到:“上周北京一小镇发生火灾。本周全市动员清查和驱逐‘低端人口’,‘低端人口’何罪?他们也是人! 是同胞! 是公民! 他们曾被毛泽东用‘工农联盟’这个词儿尊为国家的基础,如今成了首都警察公然清查和驱逐的对象! 歧视‘低端人口’能预防火灾吗?如此胡作非为,政府本身就在制造新的惨剧!”

一段署名上官乱的推文说:“当你是低端人口,你以为至少还有聚福缘公寓,容得下你的京城梦,直到一场大火,死的死去,活着的赶走。当你是京城中产,你上着一年六七万的幼儿园,你以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岁月静好,直到有一天发现了孩子的针眼。你以为至少还有网络,直到铺天盖地删帖。无处藏身,也无处逃遁,你谁也不是。”

“低端人口”这个“人分几等”的种族主义语言,在世界上能说出口的国家不多,但在中国的官媒党媒比比皆是,而且,据亲北京的『多维网』8月8日的一篇报道称:“北京政府并没有在意舆论的批评,而新上任几个月的主政者非但无意停止‘清理低端人口’,反而加速了动作。 据生活在北京的知情人称,北京实施‘清理低端人口’的政策已经持续了3个多月的时间。整个北京市的辖区,像朝阳区、西城区等,都存在“目标限额”。

这位北京的主政者就是从“三无人员”飞黄腾达,19大坐直升飞机进入政治局的蔡奇。有人评论:“政府真能下得了手,十一月底,数十万人,说让滚蛋就滚蛋。”

北京租户遭驱离 受影响者不止“低端人口”

周末以来,大批北京基层民众被逼迁离居所,遭网络舆论质疑是“清理低端人口”。然而有北京市民指出,这次排查的清理范围,不止“低端人口”,一些居住条件较佳的公寓,与居于其中的白领住客亦受到波及。

在北京从事出版业的白领莫先生(化名)也是被逼迁的民众之一。

莫先生向BBC中文表示,他与室友居于北京朝阳区十八里店(四环)一幢公寓,该公寓居住环境佳,单位租金数百至一千多不等。

大兴大火发生约一周后,有来自乡政府的人员在莫先生居住的公寓门前张贴告示,要求住户在三日内迁出。

接到清拆通知后,莫生先找到了另一住处,但租金较原居“翻了两倍”。据他所知,一些租客需要搬到六环的农村房子,或直接回乡。

莫先生在出版社的一名同事,亦受到今次排查行动影响,被要求数日内迁离租住的公寓。

今次事件的舆论焦点在“清理低端人口”一说,但有迹象显示,排查的范围不止基层与外来人口,一些白领阶层与本地人亦受到影响。

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郭于华向BBC指出,自己一名学生,已经博士毕业成为大学教师,但他所租住的房子也在清理范围,被勒令在一周内搬迁。

“他是‘高端人口’了吧…这种对人权的侵犯,今天可能是别人,明天就可能是你。”

“是上面通知下来要拆”

莫先生质疑,当局今次“安全排查”的执行范围“有些模糊,并没有明确哪些需要拆”。他所住的这所公寓,与起火的大兴公寓不同,并非由仓库改建,居住环境不错,认为即使是符合安全要求的房子亦会被拆。

莫先生的房东根叔(化名)则称,接到拆卸通知前,当局人员曾到公寓巡查,没有查出公寓有任何安全问题,但数日后再访时即在公寓门前贴出告示,要求住户在三日内迁出。

在根叔的请求下,乡政府人员答应将限期延至月底,但一直不清楚具体拆卸公寓的理由,对方仅称“是上面通知下来,必须要拆”。

根叔与另外数名股东合作承包公寓经营出租业务,若公寓被拆损失很大,在赔偿安排方面,当局没有任何说法。

根叔表示,公寓居住的租客以上班族为主,有少部份更是北京本地人。目前已找到地方落脚的租户不到一半,很多租户“找不到地方住,还在外面跑”。根叔自己亦居于公寓内,现在无法继续经营出租生意,只能离开北京回乡。